那身影缓缓回过头,看着明昭月。因头顶的黑袍被取下,此时露出了上半张未被遮住的脸。
没有面具,没有黑袍阻挡。那是一双能洞见一切真相的眼睛,月色下,眸光清澈却深如寒潭。
他身上的气息是那样强烈,或许是独属于这个人的男子气息,又或是玄鹰卫身上的杀伐之气。只是在这一刻,气息中没有了杀意,只是一种平静的,淡淡的存在。
都说见过十八郎真容的人没有一个存活在世的明昭月不知道自己算不算见过了他半个真容。
你认为,我是十八郎他直视她开口,语气听不出任何情绪。
听说玄鹰卫指挥使有一招隔空取物的本领,虽未见过,却知那不是普通人能用的。
今夜在佛堂,明婉柔的丫鬟青珠被五花大绑,在没人任何触碰的情况下,他就动了动掌,掌风便将青珠从佛堂外带进了屋内。
这一招,除了十八郎,她想不出还有其他人会用。
当时屋内都是娇滴滴的女子们,会武之人并不多,情形又混乱不堪,众人的目光都在青珠身上,像明昭月这般看出他功法的人极少。
十八郎没有说话,只是眉眼之间却动了动,像是做了一个挑眉的动作。若我是,又如何
多说玄鹰卫指挥使杀伐果断,说一不二。可明昭月看着眼前这人,总觉得他说话是一个字一个字往外倒。而且,还喜欢问问题。
就……有点急人。
为何要帮我
帮你你确定我是在帮你他挺拔的身姿微微前倾,整个人距离明昭月不到半臂距离。夜风吹动他的黑袍,下身的衣摆与明昭月的裙摆被吹起,交缠在一处。
明昭月下意识后退半步,拉开了距离。揭出我二妹妹的底,难不成指挥使大人是在帮韩飞燕
十八郎的身体再次往前一倾,似乎对明昭月拉开距离的动作很不满。直呼皇室郡主的名讳。怎么,你跟她有仇
提到这个人,明昭月感觉心口处结了一层寒冰。
是的,韩飞燕与她父亲秦王一样,是她不可忽视的仇敌。前世在秦王府,若秦王对自己是身体上的圈禁和折辱,那韩飞燕的种种做派于她而言,便是精神上的凌辱。
所以这几日在太平寺,她不愿对韩飞燕行大礼。她是故意的,违背不了自己的心。
只是没想到,韩飞燕会以此闹事,跟明婉柔串通一气害她。
既如此,她也不介意借长公主之力报复一下。
原本在佛堂与千惠大师等人诵经之时,梧桐早早就发觉明婉柔和韩飞燕的丫鬟鬼鬼祟祟来查探过。梧桐报给她知晓后,明昭月猜到了她们那几分肮脏的心思,便将计就计。趁着灵真来一旁片点香烛之时,拿起佛经与他论了两句。
就这么一个动作被她们丫鬟瞧了去,便成为她们前来捉奸的最大底气。
其实明昭月可以早早就掀开黄帐的,但她没有。她等到韩飞燕说出了最肮脏的话,彻底触怒了千惠大师和长公主时,她才将黄帐掀开。
如此,这罚也够她们受得了。
原本明昭月只是想教训一下韩飞燕,顺便挑出明婉柔的从犯之罪。只是没想到十八郎会站出来,直接一句证词将明婉柔按死。
怎么,我直呼她名讳,难不成指挥使大人要杀了我明昭月也学着十八郎的样子,不再询问什么,而是反问。
十八郎收回前倾的身子,虽然看不见他的下半张脸,但明显感觉此时他的双唇勾出了一抹讥笑。她不配。
明昭月一时纳闷。韩飞燕不配什么不配让他动手,还是不配让他因为她,而对自己动手……
只这一句话,明昭月便能判断出十八郎骨子里对韩飞燕的不屑。于他而言,那位郡主是无关紧要的。
那么,他便不是在帮她。
所以,他帮的是自己。
有了第一个问题的答案,明昭月开始抛出第二个问题。
那位灵真小师傅,指挥使大人可认识
夜色中看不清十八郎的眼睛,只能望见他那双幽深的瞳孔。你今晚的问题,有点多。
话虽如此说,却感受不到他言语中丝毫的不耐烦,反而是带着探究的兴致,似乎在问,今天怎么有如此好的兴致,问这么多问题。
我们以前见过明昭月灵敏地捕捉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言外之意。
十八郎的身体似乎停摆了片刻,随即转身背对着她,看向远处太平寺的灯火。你觉得见过,那便见过。
此时的他并不曾发觉,自己藏在黑袍中的手已紧紧握起来,掌心都是汗。
听君一席话,如听一席话。明昭月觉得,这个人颇喜欢说废话。
但也不完全是废话,至少方才,他虽然岔开了灵真的话题,却并未否认他认识灵真。
今晚的对话就是这样,明昭月从十八郎并不直言的字句中,寻找她想要的答案。
对于玄鹰卫指挥使这样的人,能与自己心平气和说这么多话,她觉得已颇为不易。
既如此,那便告辞了,多谢。明昭月觉得再问也问不出什么。
十八郎猛地转身,一个闪身便来到了明昭月面前,堵住了她的去路。
你准备把我独自丢在这山头天色这么黑。
明昭月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她把他独自丢下怎么感觉自己像个不负责任的人一样难道不是他把自己掳到此处来的吗
还天黑,他怕天黑吗真是笑话。
指挥使大人是不能自己回去
不能。明昭月没料到他答话这般干脆果断。刚才来的时候飞太快,得缓缓。
一个白眼在明昭月眼中翻上了天,她隐隐感觉这人在盘算什么阴谋,但说不上来。所以呢
所以你得等我缓够了精神,再带你回去。
不需要,你慢慢缓,我自己回。她也是有轻功的,回个太平寺而已,又不是办不到。明昭月说着,就要迈腿离开。
结果没走到两步,便又被高大的身影堵住了去路。
他这不好好的吗动得比她快多了,哪里没精神!
你就这么不愿待在这儿十八郎俯身看着她,问出了一个很是奇怪的问题。
风大,凉。明昭月随口编了个理由。
没成想她话音未落,原本穿在十八郎身上的黑袍不知怎么,竟披到了她的身上。
真拿你没办法。随着十八郎这声浅叹,她整个人再次被拦腰抱起。
只是这一次,托起她的不再是掌风,而是实实在在一只手。